1、何谓“文轴”
中国城市人文空间规划，善于将不同要素按照特定秩序关联组构，形成具有整体性、文化性、艺术性的人文空间格局，“文轴”便是构建此格局的秩序基线。历史文献中虽未发现有“文轴”一词，但在中国古代城市规划中，运用这一“基线”构建城市人文空间格局的规划传统源远流长。“文轴”突出强调城市人文空间秩序与山水环境的融合，彰显城市理想和精神，为城市立于夭地间的文化标尺，是极具中国特色和魅力的城市空间基因。
“文轴”作为一种构建城市人文空间格局的秩序基线，备受历代营城者的重视。其始于对城市人文立意的构思和内外环境形势的审视评价，遵照人文优先、山水关联的准则，以重要山水形胜为依凭，以关键人文空间为核心，而形成控引城市整体格局的秩序根基。“文轴”的规划设计往往是城市人文空间的灵魂和关键，其因山水而格局雄阔，因人文而境界高远。
从历史实践来看，不同城市因人文立意与环境享赋的差异，在“文轴”的组织结构与布局形态上各具特色，除城外山水，城市的“文轴”形态一般呈现“l字型”、“十字型”、“T字型”、"II字型”等诸多样态类型;一些城市的“文轴”还因适应当地自然环境及文化传统，表现出正中求变、直中求曲的特点，极大丰富了空间体验。纵观各地城市的“文轴”实践，皆非一墩而就，其强调在保护既有轴线格局的基础上不断传承求新，或以添增沿线节点、延伸轴线序列的方式丰富“文轴”空间，或为之注入新的文化内涵与精神，形成涵纳历时性文化与空间的城市主脉。
2、“文轴”的传统规划实践
“文轴”规划建设的历史经验十分丰富，长安、洛阳、南京、北京等古都自不必说，皆足称典范。就地方城市而言，无论中原地区抑或边疆地区，“文轴”建设都备受重视，并因各地环境风土差异而颇具地方特色。例如:陕西榆林，营城者沿城内南北通街累代营建鼓楼、凯歌楼、星明楼、万佛楼、文昌阁、钟楼，形成极具特色的“六楼骑街”轴线格局;福建福州城，营城者于鼓山、旗山之间统筹布局南门、狮子楼、鼓楼、衙署、镇海楼等标志空间，并于两侧山上营建乌塔、白塔，形成意象鲜明的城市文轴，控引整体功能布局与建设秩序;四川南溪城，营城者统筹布局县署、学署、文昌宫等关键人文设施，形成特色文轴，对整体格局“控形”“固势”，达成“厚集之人心”的人居意境;重庆长寿城，营城者将学署、城陛庙、厅署、县署等人文建筑沿城中通衢有序布局，并与城外山川关联融合，形成“整齐划一”“法制灿然”的文轴序列;河南宜阳城，营城者巧寻城南玉柱、文笔两峰之文象，并以之为对，布局文庙、县署，建立“县治一握秀门一玉柱峰”和“文庙一通贤门一文笔峰”两条文轴，形成融汇地方山川并昭显文化理想的特色城市格局;这些都是“文轴”规划建设的优秀案例。本文遴选江西遂川、四川万源、湖南益阳、陕西韩城，对“文轴”的传统规划实践做进一步阐释。
江西遂川，古称龙泉，其地“金山突兀于北，银山特立于左，龙山盘结于右，莲花、五峰正南直耸”，形胜颇佳。营城者结合山水形势，择背倚金山、面朝莲花峰、城内居中的要地营建标志建筑群县署，将县署轴线直对南北二山，并于署前辟主街、立“宇宙正气”坊，于南北山巅分别筑镇江塔和金山塔，建立山、水、城相交汇的大尺度文轴。同时，营城者于城东北银山上建银山塔，于塔南统筹布局朝龙亭、抱景楼、彩虹桥、回峰阁、锁翠阁等人文设施，各项设施呈线性排列并皆遥映银山，形成与“金山一县署一莲花峰”并置而立的城市文轴。二轴遥相呼应，共同引领城市布局秩序，形成极具特色的空间景象。
四川万源，古称太平，营城者结合天然环境形势，巧施布局，规划形成特色文轴格局。具体而言，其以南北轴为主轴，北起“形如金星”之驮山，南指天马山及其上人文史迹，城中以“紧枕驮山，坐良面坤，形势轩明”之县署空间为核心，以署前通衢为主干，并由北向南依此串联城北高台、福德祠、考棚、南门、天马山玉笔塔等人文设施;以东西轴为次轴，东起城东门外之文星桥，西连城西门外之书院、禹王宫，间有坊表点缀其中。两轴交汇于县署前，共同形成“十字型”核心秩序，架构出特色鲜明的城市人文空间格局。
湖南益阳，地处湘中偏北，营城者凭依“左扼牂牁，右驰瓯越，小庐、太常诸峰屏障前后”的形势，并结合南临资江的水文环境，巧营三条文轴。具体而言，其南北中轴以县署为核心，背枕湖池，前辟署前正街，连通南门，直抵资江;其东西主轴以通衢为主干，沿线依次布局青云桥、兴贤门、灵公庙、武庙、银城门、银城桥等重要人文设施，与南北中轴相交于县署，共同架构“T字型”核心骨干。同时，古人还以城西门外文庙为基准，在隔江南岸筑文峰塔彼此相望，建轴立序，与“丁字型”骨干并置交汇，共同组成内外有序的城市山水人文空间格局。
陕西韩城，地处关中平原东北隅，“西枕梁麓，千岩竞秀，北峙龙门，九曲奔流，诸水襟带其前，大河朝宗于外”，形胜极佳。营城者巧循地势，北起“兀然而高起”之高岗，以其上赳赳寨塔为基点，巧妙布局南北主街骨架，并沿线营建北门、南门、数座牌坊等人文设施，连通毓秀桥，直抵檬水，形成南北遥相呼应的大尺度文轴。这一格局世代传承，扎根百姓心间，邑人以龙头比喻赳赳寨塔，以龙尾比喻毓秀桥，以龙身比喻走线略有弯曲之南北主街，这无形中亦增强了居民对文轴空间的整体性认知。
韩城县城郭图【引自清乾隆四十九年（1784）《韩城县志》】
总之，“文轴”作为一种构建城市人文空间格局的秩序基线，强调对不同人文空间及山水环境要素的有序组织与整合，充分体现了融合规划、建筑、风景于一体的规划建设思想。历史上各地城市“文轴”的规划建设丰富多彩，虽然不尽为精品佳例，但都蕴含了对城市文化理想与意境的追求，这是中国城市规划建设的优秀传统。当代城市规划建设应重视对于这一优秀传统的继承与发扬，不仅要积极发掘和保护每一座城市历史上所积淀形成的“文轴”遗产，更要不断接续和广大其内在精神，创造古今融合的城市山水人文空间新格局。这对于延续城市文脉，提升城市品质，塑造城市个性具有重要意义。
本文转载自：《城市规划》2019年07期